七月十四

第十章

居民区在清凌的月色中酣睡，地面被独立宅院的外墙划分成整齐划一的街道，彼此相隔一段距离的路灯默不作声，尽心扮演好水泥城市里人工制造的启明星角色，长久地注视着黑夜中发生的一切。

藏匿在灯光投射范围外的垃圾桶里传来窸窣响声，半人高的圆台型桶身时不时摇晃一下，半合上的桶盖随着晃动一点点下滑，最后“砰”地一声砸在地上，漆黑的桶内霎时窜出一只玳瑁花色的长毛猫。

被风带起的细软毛发还未随着动作的瞬间静止停下飘动，野猫受了惊的瞳仁已缩成一线，在浓黑的夜中晃着荧荧绿光，三瓣嘴里正衔着在桶里翻拣好一会儿的夜宵。

人声从街道尽头传来，渐渐能听清谈话内容了。它屏息谛听，好奇又不失谨慎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抖了抖耳朵。

身高相差半头的两个男人绕过街角，一头金黄色乱发的不良少年单手攥紧背包背带，另一只手贴着校服裤缝线，拇指神经质地偷偷抚摩摩挲着套在中指上的野性指环。

他的呼吸不知为何稍显急促，频繁吐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水雾，又很快被风吹散。

少年担心那团团白雾会暴露自己紧张的情绪，忙不迭用手掩住口鼻。

与他并肩同行的黑发男人敏锐地注察觉到身旁人的小动作，他微微偏过头，垂下眼角低声询问。

男孩就像是深夜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日记时被抓包了一样，慌忙放下手，结结巴巴地找借口搪塞，无处安放的眼神四下乱扫。

看破了对方心思的男人在心里哂笑，表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，见男孩脖子上的围巾松了，担心冷风灌进去他会着凉，便无视他的抗议，擅自伸手替人重新围好。

若是叫旁人瞧见如此亲昵的动作，定会好好打趣一番。

大柴康介眼见着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庞在自己动手后，脸颊上原先自然的桃粉像是滴入了一滴深红墨水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荡染开来，直到身前人肩部以上暴露在外的皮肤均被这鲜艳诱人的红浸透。

无意间轻擦过细嫩肌肤的指腹能感到灼热温度，他不由得好奇：如果用双手将这张脸捧起，指间夹着一只生蛋，皮肤上的温度能不能将蛋烫熟？
那时他一定又会吓得昏厥过去吧。

势多川已将整张红得发烫的脸都藏在厚厚的围巾后，他摸不清上司突如其来的袭击目的为何，只露出一双慌乱失措的眼瞳质问谴责。大柴康介见状，只得放弃了过分的念头，转而揉揉他的脑袋。

起初他会这么做，原本是为了安慰和鼓励势多川，然而不知从何时起，这个有些狎昵的动作成了他的习惯，承受它的人也从最初的紧张不安慢慢变得习以为常。

与猫科动物蓬松温暖的皮毛不同，手上传来的触感柔顺冰凉，瞬间抚平了大柴康介从刚才起就悸动不已的心。

“天气冷的时候，人们都不太愿意独自面对冰冷空旷的家呢。”他松松地把手插在裤兜里，岔开话题。

“啊，是啊，那样的家只能称作房子而已吧。”

势多川正忙着安抚心中被刚才犯规的动作惹得方寸大乱的小猫，在维持表面平静的同时还得分神接话，少年沉闷的嗓音略显无力，透过纯色毛线围巾传到康介耳朵里，将这静谧的夜晚衬得愈发寂寥。

毫无反省之心的大柴康介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情况，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。

家庭美满、性格强势的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做到与单亲环境中长大、需要在不良少年帮中寻求慰藉的正广共情。

尽管白天在学校里有阿健和小少爷陪伴，午晚餐也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共进，并不轻松的兼职工作也少有时间留人在情绪里放空，但他知道，蚕食人心的往往是花火散尽后弥留在空气中硝烟。

他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正广会重复着与他初识那天的情景，在楼下的草坪上对着星空发呆到深夜，他也不会问。

逼人把伤心事一遍遍重提，分明是在让他不断重历受伤时的痛苦，这并不会让人觉得好受些，只会让他在无数次揭开伤疤后对疼痛感到麻木。

旁人能做的，唯有陪在他身边，将无声陪伴纺成线，以温情关怀为针，时间会亲自执刀，将创口缝合，剩下的就是静候它结疤。

“我最近一直在想，如果改进一下经营方式，会不会吸引更多的顾客呢？”

方才还上蹿下跳的淘气猫这会儿也被话题吸走了注意力，势多川暗暗松了口气，疑道：“能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的地方......改装成家庭旅馆吗？”

“不，店里可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啊。”大柴笑着摇摇头，故意卖了个关子。

“那倒也是......”脸上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一本正经地陷入思索，他皱着眉将脑内的方案一个接一个提出，又被一脸看戏的康介相继否定掉，最后高中生实在不知道商业人士所谓的改进究竟该如何实施，眼见着到了分离的路口，只好认命放弃，老板的心思果然不是给他打工的人能随便猜出来的。

“康介哥真是的，到底要怎么改进啊？！”

他赌气似的小声嘟囔，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带上了撒娇的意味。这种类似于嗔怪的抱怨让康介十分受用，他怕再掖着藏着真会把人气跑，便站住了脚步。

暗中观察两人好半天的野猫已经享用完了美味的夜宵，听着无趣的对话打了个哈欠，它实在是不能理解两脚兽们用以表达爱意的复杂的肢体和神情语言。

只关心食物和天气的生物放松地用爪子草草洗了把脸，随后借着身旁的垃圾桶跳上围墙，灵巧地纵身一跃，消失在茫茫夜色里。

大柴康介用余光瞥见墙头一闪而过的矫捷身影，被踩翻的垃圾桶还在原地打着滚，骨碌碌的声音似乎是在控诉夜行贼以怨报德的暴行。他收回目光，看向势多川带着疑惑和羞恼的眼，笑笑地揭示答案：

“把那些流浪猫全部收留下来后，你要好好负责哦。”

TBC

太太更新啦～～
害羞的嫂子好可♂口啊
有的猫咪以后，势多川一定会很开心吧